番外《争宠(完)》-《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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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蒙这样思忖的时候,楚晚宁在南屏山打了个喷嚏。

    戌时。

    离他的生辰,还有最后一个时辰。

    但楚晚宁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与墨燃归隐南屏山才两年,而之前的两辈子,那千万个岁月,他过得太难太难。吃惯了苦的人,陡然尝到甜,其实并不那么安定,也不那么习惯。

    ——他就是薛蒙眼里,那种从未被宠爱过的人。

    至少从前是这样。

    夜深了,很快就要到子夜交替之时,但墨燃还没回来。

    楚晚宁站在青竹柴扉前,披了一件单衣,抱着狗头望了一会儿,不见墨燃身影。晚间露重,他卷着手,低低咳嗽数声,皱起眉头,狗头仰起脑袋来吧嗒吧嗒舔着他的侧脸,发出“呜呜”的讨好声音。

    楚晚宁垂眸问道:“你困了?”

    “汪!”

    他便将它放下来,说道:“回屋睡吧,我再等一会儿。”

    “呜呜呜汪!”

    竹条编织成的宝塔灯笼糊着绢纸,在院门檐角下轻摇飘摆,明黄色烛光洒在楚晚宁修匀雅致的面容上,在他眉眼肩头都落了一袭晶莹的浮光,令他看上去敛了锋芒,比平素温柔得多。狗头拿脑袋去顶他的袍角,又绕着他汪汪直叫。

    “不想回去?”

    “汪!”

    楚晚宁于是又把它举起来,鼻尖点着它湿润微凉的小黑鼻子:“好,那你就继续和我等吧。”

    “呜汪!”

    但狗头又不依不饶,楚晚宁和它沟通没那么自如,不知为何墨燃每次和狗头总能很快地理解对方的意思,他就要慢好多。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是想要我去睡觉,不要站在这里了?”

    “嗷嗷嗷汪!”

    狗头因为主人总算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而高兴起来,摇着尾巴原地跳跃着。

    “再等一会儿吧。”

    “汪汪汪!”已经等了很久啦!

    “你不想一个人回去睡吗?”

    “汪汪!”

    楚晚宁见它摇头摆尾的模样,不由地想到了白日时,墨燃临走前跟自己说过的话——早点休息,不用管他。

    “……夜不归宿,当真是翅膀硬了。”楚晚宁叹了一句,神情多少有些不悦。他见狗头恳求地殷切,于是最后回望了上山的小径一眼,合手掩上了院门,抱起狗头回了屋内。

    谁知困意虽有,入睡却没有那么容易。

    楚晚宁给墨燃留了一盏灯,憧憧光影摇曳里,他闭着眼睛蜷在床上,模糊着就开始做梦——别看他平日里从容平淡的模样,其实他这具承载了两世魂灵与记忆的躯体,到底是不安的。

    刚刚归隐南屏山的头几个月,他几乎每晚都会惊醒。

    一会儿是梦见了巫山殿里,踏仙君被薛蒙刺杀后苍白的脸,在殿外雷霆暴雨的映衬中显得如鬼魅般阴沉。

    一会儿又梦到天音阁外,墨燃长跪于地,鲜血不断地从胸口涌出,哽咽着问他,说,师尊,我是不是已经还清了,我是不是已经干净了。

    他梦到死生之巅的败亡,梦到怀罪的圆寂。

    梦里踏仙君森森然地对他说,楚晚宁,本座恨极了你……

    梦里,亦是南屏山,当年风雪夜,墨燃说,晚宁,我会一直爱你。

    可墨燃说完这句话,就慢慢地没有了心跳,留给他的,只是一夜的凄楚与绝望。他怎么也忘不了当时的那种无法言喻的感受,每次梦到这里,他都会因自己揪心的痛而惊醒,他甚至会无法辨认岁月几何,他会忍不住靠过去,反复确认身边睡着的人是有呼吸有心跳的,那种剧痛才会逐渐地褪去。

    却后半夜都不再睡得安稳,时不时就想要睁开眼睛,再看一看墨燃的脸,看着青年如今安宁的睡颜。

    后来,他的这般异样被墨燃发现了。

    那一天是踏仙君人格,这个于空寂巫山殿孤独徘徊了许多年的人,只一眼就明白了楚晚宁究竟在为什么而难受,为什么而夜不安眠。于是踏仙君什么也没说,张开臂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隔着岁月,隔着血肉,那心跳雄浑而有力地传递给了怀里的人。

    驱散了噩梦的阴影。

    踏仙君吻着他的发顶,低沉地哄着他:“……没事了。晚宁,都过去了。”

    楚晚宁没吭声,许是死要面子,不愿丢人。

    但踏仙君能感到自己的亵衣衣襟湿润了,有温热的泪浸在了他的心口。明明不是什么滚烫的东西,却让他整颗心都热得厉害,战栗得厉害。

    令他疼极了,爱极了,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他从前只会粗暴地占有,哄人好难。

    他就这么笨拙地拍着楚晚宁的肩背,嘴唇磨蹭着他的发顶,耳廓,最后低下来,噙住那微凉的嘴唇。

    “晚宁,我会一直爱你。”

    接吻间,他模糊地对他这样喃喃,他感到了掌中那从来狠倔之人明显的颤抖,于是在也按捺不住,就着之前温柔的残韵,再一次与他共赴沉沦。

    而那之后的每一天,无论是何种神识,墨燃都是拥着楚晚宁入睡的,每一次睡前,都会说一遍,我会一直爱你。

    如今的甘总会慢慢涤去曾经的苦。

    这一句话,也终于在墨燃不住地重复下,从死别的呓语,成了相守的诺言。

    两年来,无论墨燃因为什么原因单独出门,他总会在天黑前赶回来,因为他知道楚晚宁虽不说,但却不爱南屏山夜晚的清冷,他的恩公哥哥需要他的相伴。像今晚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墨燃第一次没有在日落前回家。

    楚晚宁沉稳好面子,不会去盘问这个盘问那个,但他嘴上不问,脸上要强,却不意味着他心里会好受。

    所以时隔了那么久,他侧睡着,竟又一次陷入了梦魇。

    他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南屏山,墨燃离世的那一天。

    他梦到自己无论怎么唤墨燃,墨燃都不醒,天音阁于他爱人胸膛留下的伤疤是那么狰狞而又触目惊心,他守着他,哽咽着……

    他不住地重复着爱人的名字:“墨燃……”

    墨燃。

    而在这冰凉的梦境中,却好像有谁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捉来凑在唇边温柔地亲吻着。

    那人缱绻地对他说:“师尊,没事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楚晚宁感到睫毛湿润,梦醒之间,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心中微定,待要再睡,却忽然发觉自己靠在一个熟悉的温暖胸怀里。

    他一惊,模糊的那一点睡意都没了,湿漉漉的睫帘子蓦地抬起,凤眸正对上一双紫黑色的眼睛。

    “墨、墨燃……?”

    墨燃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身上带着些夜深露重的微凉,躺在他身边。为了不打扰他,墨燃也没紧抱着他睡,只小心握了他的手,贴近他。

    见楚晚宁醒转,他微挑起了眉:

    “嗯?本座还是吵醒你了?”

    楚晚宁还当他要道歉,岂料踏仙君用力搂了他一下:“吵醒了正好,就干脆让本座好好抱一抱。”

    “……滚。”

    踏仙君知道自己今日剩下的时候不多了,平日里他是一定要和楚晚宁嘴上斗一斗讨讨骂的,但这次,他一拥之后,单刀直入,俯身贴着楚晚宁的耳廓,低沉笑道:“滚什么,本座给你准备了惊喜,只怕你看了要疼我还来不及。”

    “……”

    这人的脸皮真是与日俱增的。

    楚晚宁本就噩梦初醒,起床气重,此刻又被他热烘烘沉甸甸的身子压得难受,不由剑眉抬起,凤眸犹带着梦里的湿润与伤心,却是含着困意与怒意的:“大晚上不睡觉?”

    “不睡。”

    楚晚宁更怒了:“不睡做什么?”

    踏仙君挑起他的下巴,细细摩挲着,目光从他的眉眼一直徘徊到他微微启合的嘴唇。

    怀里这人明明瞧来有些凶,还有这样那样的不完美,可两辈子了,每次一看他还在身边,就觉得心好烫,暗中欢喜得紧。从前他死活不承认,但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知道,就只有这个人,可以令他瞬间情如燎原火,意若绕指柔。

    想抱他,想吻他,想要他。想欺负他到疼,却又想疼极了他。

    如今更是觉得世间美人虽多如云霞,可所有云霞拢到一起,也皆不及他的晚宁半寸光彩。凶他也好看,生气也好看,都好看。

    踏仙君于是笑道:“大半夜不睡觉还是有许多事可做的,本座不是都教过了你?”

    楚晚宁:“…………”

    见他睡意全无,又怒又无奈的样子,踏仙君心中大动,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

    “墨燃--!”

    “逗你玩的。”一吻之后,踏仙君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本座的时间快到啦,今日你欠本座的,三日后再问你讨回来。”

    “……”

    “今夜本座想说的只有……”踏仙君顿了一下,笑了,脸颊侧酒窝深深,三分邪气七分怜爱:

    “晚宁,生辰快乐。”

    楚晚宁一下子怔住了。

    而这时,遥远的净慈禅院钟声悠然敲响,正是子时交替,竹叶萧娑。

    亥时末。

    子时初。

    墨燃瞳眸中仍有踏仙君的骄傲,可未及说些什么,又已然换作了墨宗师的温柔。墨宗师缓了一下神,多少适应了随缘分享给他的昨日记忆,只觉得七零八落莫名其妙,一时也不知踏仙君状态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但见眼前人是心上人,墨燃微怔过后,心中欢喜无限,于是抵着楚晚宁的额头,小声道:“晚宁。”

    “嗯?”

    “生辰日快乐。”

    想了想,又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本来是打算明天白天再修整一番,然后领着楚晚宁进心想事成盒的。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切换回来时,楚晚宁还没睡着,也没想到自己会自然而然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这句话。

    他对楚晚宁的甜蜜太多了,好像片刻也忍不了,一点也熬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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