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残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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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托。
伍尔夫听完王艾伦的长篇大论,先是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随后巴把脸转向了山谷的方向,半天没吭声,他一双眼皮老出了四道褶,没力气睁开似的半垂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可是王艾伦一声没吭,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一个,就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等待。
秘书长本来就是个有耐心的人,这几年来,更是越发深沉不急躁了,听命执行,适时搭话,伍尔夫让他说,他就有理有据地说,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伍尔夫有任何一个神态或者动作让他闭嘴,他就坚决闭嘴——非但闭嘴,连眼和神也一起闭上,就像他从来没有好奇心,也没有表达欲,只是个和人长得很像的人工智能。
假如伍尔夫真就这样中途睡着了,王艾伦也可以若无其事地替他拉下半山小亭里的保护罩、盖好被子、调好温度湿度,把元帅府里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后走开,就好像他只是来打壶酱油报个道,温良恭俭、谨小慎微,丝毫也不在意自己的“真知灼见”被怠慢。
很多自以为聪明的庸人,想要克制自己的表现欲尚且不易,何况是王艾伦这样一个充满野心的人呢?然而他滴水不漏地做到了。
伍尔夫大概“断篇”了有五分钟,才忽然开口,他说:“别再打第八星系的主意。”
王艾伦的眼神轻轻地闪动了一下,轻声解释道:“元帅,联盟大一统、人类无国界,已经三百年,他们突然自称独立,恐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伍尔夫打断他,“你想说,第八星系的这帮叛军,现在有可能已经得到了完整的女娲技术,他们能自由穿梭虫洞,但我们这方面的理论还是空白,单方面地打通了往来通道,所以有恃无恐,敢公然叛出联盟,变成了玫瑰之心的不定时/炸/弹。”
王艾伦一抿嘴:“我是有这方面的担心。”
“艾伦,我们好不容易才铲除掉这层有毒的土壤,拨乱反正,重新栽下树苗,那就要好好养大它,而不是整天惦记着要砍邻居的树,第八星系不独立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拿他们当过自己人啊。”伍尔夫低声说,“人类无国界,人类社会就很容易失去层次感,发展停滞,陷入某种社会性的‘幽闭恐惧症’,不见得是好事……这是林静恒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你现在还要我教吗?一个虎视眈眈的邻居,对刚从战后复苏的联盟未必是坏事,我们现阶段最大的敌人,是自由军团的这个新型星际恐/怖/主义。”
王艾伦听他又提起林静恒,心里就不太舒服,也觉得伍尔夫可怜,再怎么杀伐决断的厉害人,原来一旦老了,也得受生理因素影响,身体的气血不足,这人就容易变得黏黏糊糊,这会准是又念起那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情了。
这些人的“旧情”,就跟蟑螂一样,好不容易狠心除它个干干净净,过一阵子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王艾伦想:“没完了。”
但他并不跟伍尔夫顶嘴,觑着伍尔夫的神色,他以退为进,感慨说:“是啊,静恒……静恒确实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我再没有见过第二个人和他一样,能永远创造奇迹,时隔十六年,他居然还能重新收拢白银十卫,假如他是战友,简直让人听见这个名字就能松口气。而且他居然在玫瑰之心就这么走了,有情有义,我这一阵子也一直在反思,元帅,当年第七星系撤退的时候,是不是做得太绝了,如果他还在联盟,还能为我们所用……”
伍尔夫轻轻地呵出了口气:“他那不叫‘有情有义’,艾伦,他或许有情义,但最多就一盎司、一口而已,怎么会被你看见?他只不过是向局势低头而已。”
“十六年前那个局势,如果林静恒不是被困第八星系、消息不够灵通,如果白银十卫不是太恪守他们的自由宣言、被堵在路上,如果林静恒早看见了禁果的名单,那他当时一定会出手,让我们这些人身败名裂,让联盟死个彻底。民众仰慕一个强有力的军事首领,中央军于情于理会追随他,反乌会内部本来就是分裂的,霍普也未必愿意做他的敌人,光荣团虽说占领了第一星系,也是被困在了第一星系,解决他们不是难事——就连林静姝,也很可能会因为他而转入地下活动,避免与他正面冲突。那个瞬间,人类未来的命运,是拴在林静恒手指尖上的,我们在和天争命,不想全盘皆输,就必须忍痛除掉他。”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联盟与中央军携手固若金汤,战争也结束了,林静姝只是个丧心病狂的反社会犯罪分子,他能挽狂澜的机会过去了,只能默认这个结果。”王艾伦把头低得更谦卑,“还是您了解他。”
“我再告诉你,林静恒既然在玫瑰之心保持沉默,他就会在他有生之年也保持沉默,至少一代人、两百年之内,第八星系与联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友邻。大航海时代预言说,五年一个小变革,十年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革,第八星系可以变革,那么只要土壤合适,联盟为什么不可以?大家相安无事,互为威胁、也互为退路,这样不好吗?”伍尔夫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再次流露出慑人的光,一点也不像三百二十多岁高龄的模样,而且思路非常清晰,完全听不出方才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糊涂劲儿,“艾伦,人可以有野心,但不能太膨胀,要知道克制啊!”
王艾伦诚恳地称是,但背在身后的手指却缓缓收紧,攥紧了拳头。
伍尔夫按着拐杖站起来,王艾伦连忙上前来扶。
这时,伍尔夫鼻翼一动,喃喃地说:“黑郁金香的味道……我的‘夜皇后’开了?”
王艾伦的眼轮匝肌轻轻地收缩了一下,很快恢复原状,面不改色地说:“啊,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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