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活土匪-《红色王座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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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土匪
薛向知道,周道虔说这番话,除了有示好的意思外,也是在变相套他的来历,若他顺着接下去,必会向这个趋势发展。
毕竟薛向的履历实在是太耀眼了,便是再没警觉性的人,瞧见履历上那二十岁的常委、副县长,也得生出连篇浮想。
不过,薛向更知道,即便自己报出了家门,周道虔也不会对自己如何另眼相看,蜀中到底不比别地,沾了老首长的仙气,再加上现在盘踞蜀中的几大派系,都是从老首长的根子上延伸出来的,即便他薛某人亮出了薛安远又能如何?最多,周道虔也只会在心里,瞧瞧加重他薛老三的份量而已,绝不会认为他薛家人有多高不可攀。
“周专员客气了,我不过是一得之愚,侥幸偶合上意罢了,周书记昨日发表在省报上的《关于企业改制办法二三论》,才是独出机杼,振聋发聩,让我大开眼界。”
周道虔也是时下少有的学者型干部,昨日他发表在省报上的一篇论述当下热点问题——企业改制办法的文章,薛向看了,的确有料,主要从股份制和承包责任制来阐发,尽管在薛向看来,还稍显简陋,但在时下,也算是很有开拓性的思维,不过,当人面,薛老三自然只说好话,不出恶言,没办法,官钞暄,向来如此。
周道虔连连摆手,“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拾人牙慧啊!”
薛向知他何指,无非是这两点办法,在特区已经讨论得轰轰烈烈了,不过,周道虔的论述。更多的是结合德江企业的实际情况阐发,倒非拾人牙慧,倒是很有实际意义,“周书记谦虚了,在您的文章里,光是发挥工会作用,监督承包人的这一要点,就足以让人拍案叫绝了。在我看来,时下企业改制的论点虽多。但都太过泛自由化了,改制后,企业家说了算,则国有资产就有流失的风险,因此。适时发挥工会的监督作用,实乃高妙手段,既符合咱们的国情,又防止了泛自由化,真是一举两得啊!”
起先,周道虔以为薛向的奉承也只是奉承,哪里知道此人还真认真读完了他的那篇得意之作。且一眼就抠准了全篇的题眼。
现在,周道虔就一个感觉,爽!
这就好比他苦吟数月,做出一首诗来。偏偏没人抓住诗眼,完全不会欣赏,这时,相当于理论界李白的薛向。突然站出来,点出了他“全诗”的精妙何在。这种爽感,真的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两人由一句寒暄之语,彻底引进了正题,当下,周道虔便邀请薛向坐下,滔滔不绝地陈述起了那豆腐块上无法承载的内容,而薛老三思维敏捷,见识一流,每每言出,必然搔到周道虔的痒处,如是聊天,时间自然逝如流水。
四点二十分的时候,古锡铭终于忍不住第三次过来倒水,暗示周道虔该准备开会了,这次,古秘书做的十分明显,故意借机碰掉了薛向的茶盖儿,趁着薛向拾捡的时候,冲周道虔扬了扬手表。
周道虔猛然醒悟,笑着说:“和薛向同志一席畅谈,获益匪浅,不过,稍后我有个会议,再谈,就只有改日了,对了,薛向同志此来,可有事么?”
周道虔到底是政治人物,薛向的来意,他虽不清楚,但知必与孔凡高有关,行署这几日的风波,他是洞若观火,若非薛向跟孔凡高对冲得天崩地裂,他焉能给薛向如此好脸色?
薛向道:“是这么回事儿,最近行署安排了我负责回收十八家工厂的拖欠利税,但我认为乡镇企业的领导同志们,普遍法律意识不强,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因此,我就想举办个普法学习班,考虑到周书记理论水平高深,就想让您过去给做第一讲,所以就冒昧前来了。”
周道虔虽猜到薛向此来,必是针对孔凡高,一时间,却弄不懂薛向让自己去上课,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起先,他还生怕这小子要求太高,会让他直面孔凡高,却没想到竟是些许琐碎,只要能给孔凡高添写咯应,这点顺水推舟的小事,他自无不允的道理。
得了周道虔的承诺,薛向便径直回了行署办公大楼,接着,便安排行署办副主任江方平以他个人名义,给那十八家单位负责人,去了公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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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丰区西北近郊的位置,有一排几乎废弃的平房,四面树幽草茂,偶尔还有黄鼠狼溜过,更这荒废居所,陡添数分凄凉
而此处现在荒废,可早先年却是赫赫有名,不少蜀中大员都在此蜗居过,不错,此处正是蜀中曾经最有名气的三所五七干校之一。
如今,时过境迁,困龙俱都出海,这地方自然就荒弃了下来,虽然房子不错,可终究沾了晦气,又死过不少人,因此,倒无人愿意来此居住。
可今日,这荒废的地方,却陡然生出了不少人气,这天,方不过早上八点,二十多辆各式车辆,就将这平房前的那溜硬泥巴地上停满了。
二三十气宇轩昂、体型较之常人,普遍胖出一圈的胖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自寻了荫凉,聚集一处,闲谈了起来。
“老贾,你够早的啊,你小子可是在最远的黑水,这会儿能赶到,岂不是五点多就出发了,照我说,你们黑水的路也真该修了,不说别的,单看你们那条破路,就是有金矿,人家也不愿来开发不是!”
“行了,老毛,你也是老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你们宜阳的路,未必有黑水的好走,你早到,不也就占了个比老贾道儿近的便宜!”
“老毛已经够无聊了,你陈书记看来也好不了哪儿去,接老宋这茬儿搞球,他不就是惦记着行署的那批道路改善帮扶基金嘛。不过。你们可别忘了,咱们今儿来是干甚的,弄不好人家正磨好了刀子,在等着咱呢!”
黑水县肥皂厂的贾厂长话音方落,他这个圈子的人又聚拢了几分,高大的皂荚树,也被急得一晃,揉碎一地光影。
海丰县雪糕厂的陈书记眉头猛地聚拢,狠很掐灭了烟头。哼道:“不管咋说,我们雪糕厂就是没钱,这本来也是事实嘛,老子连现管的县长和书记都顶了,不信在这儿能翻了跟头。”
“老陈。你也别咱这儿卖嘴,你要是真敢一定到底,大清早,颠颠儿往这赶作甚,你该搬了凉床,往树下一放,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吃着你们厂那能咯掉板牙、砸死老鼠的雪糕,你哼哧哼哧,顶着个大太阳,往这儿跑啥?”
驳斥的陈书记的。正是他的老冤家,同是海丰县的另一冷饮大亨——汽水厂的铁书记,这二位当初先是为了竞争雪糕厂厂长,闹了对头。尔后,又为霸占县里的冷饮市场。又互相下了不少烂药,算是德江本地,一对著名的冤家。
铁书记这火儿一点,陈书记这炮仗就着了,一会儿功夫,楼就歪,原本的商讨对策,彻底变成了无畏争吵了,满场的你操我爹,我日你娘,煞是热闹。
好容易劝住了二人,贾厂长痛心疾首道:“老陈和老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今儿是来干什么的,值此存亡危急之秋,还闹这些意气,实在是不像话,我敢说,今天这个什么狗屁普法学习班,就是那娃娃助理弄出来的,普法普法,那娃娃乳臭未干,懂个屁的法!”
陈书记被贾厂长假大义之名,批了一顿,心下很是不快,嗤道:“你老贾再说的天花乱坠,不也是乖乖来了,人家领导就是领导!”
铁书记狠很抽一口烟,瞪着陈书记道:“屁,我看现在是修z主义刮歪风,竟弄出二十四岁的行署领导这荒唐事儿,哼,若不是通知上,写明了周书记做第一讲,孙子才来呢!”
“大伙儿扯这些有什么用,领导再年轻,关咱屁事儿!可今天这事儿很明显,那娃娃领导坐不住了,搬出了周书记做大旗,待会儿,周书记若开了口,咱们到底如何应对,这得拿出章程啊,可别给人各个击破!”
接茬儿的是宜阳自行车厂的宋书记,他也是在座县乡企业中少有的几个副处级干部,又因为他的宜阳自行车厂是拖欠大户,这回,听说周道虔都出马了,他的心情很是沉重,这会儿,大着嗓子戳破了关键,无非是想趁着还没上课,先结成广泛同盟。
的确,周道虔到底不是薛向可比,这些普通县乡镇企业领导,前者于他们而言,几乎就是高高在上的伸直,他们干一辈子,几乎也不可能有直面周道虔的机会,而如今听说周道虔出马,他们的心绪自然再不可能像彼时欺负薛向这菜鸟那般毫无压力了,而是沉重异常。
这不,宋书记话音方落,便是聚在周边的三堆人,也围了过来,各自叽叽喳喳发表着看法。
这帮人都是人精,人前,绝不会坦露心迹,以免让人推出去作了出头鸟,而是皆各自抱怨自己的厂子情况不好,生存压力大,一会儿功夫,彼此都明白了各人心意,很明显,到底是善财难舍,即便是面对周道虔这尊大神,这帮人也不打算松口。
毕竟周书记官虽大,毕竟不是现管,县里恐怕也不愿这利税直接被地区抽走,再加上,众人报团,必定法不责众,这帮人顿时竟有了直面周道虔的勇气。
八点五十分的时候,一辆明珠新下线的桑塔纳,驶到了平房前,其实不用看那一号车牌,单是这全地区独一无二的汽车,所有人都知道周道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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