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次等爱情(上)-《北城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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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确定。要看情况。”顾斐斐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到晚上,美术馆这边的人,要请老师吃饭,顾斐斐列席陪同,便发微信跟尹策说了一声。

    直到九点半左右,尹策才回复她,几乎是掐准了她这边差不多将结束了,问她:什么地方?我过来接你。

    顾斐斐没回他。

    顾斐斐将老师送回酒店,回自己房间,翻行李箱,发现烟抽完了。

    下楼去了附近便利店,无功而返,她常抽的,一般的便利店没有,男士烟她习惯不了。

    她有点索然地返回酒店。

    躺在床上,也是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给尹策发了条消息,附上烟的品牌,并问他:有没有什么途径能搞到。

    尹策:不确定。要看情况。

    顾斐斐笑出声,直接给他发了酒店的定位和房间号。

    随后将手机一丢,进浴室去洗澡。

    吹干头发,抱着电脑处理了一会儿微信群里的消息,约莫过去了四十分钟,有人来敲门。

    顾斐斐走过去,将门打开。

    尹策身上的外套换成了咖色的长风衣,很经典的版型,很衬他的精英学者的气质。

    顾斐斐笑着,也不先让他进门,先伸出手去。

    尹策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掏了包烟出来,拍在她手掌里。

    顾斐斐接了烟,也一并将他的手指一捉,往里一拽。

    门阖上,尹策背靠着门板,眼镜后的目光里审视意味良多。

    顾斐斐要去摘他的眼镜,他伸臂格开了,将她的手腕一捉。

    顾斐斐问:“洗过澡了吗?”

    尹策没应声。

    她笑着,踮脚,凑到他颈间,嗅了一下,“看来是洗过了。”

    “那么……”她伸手,将他的下巴朝下一扳。

    尹策屏了一下呼吸,在以为她要吻他的时候,她却虚晃一枪,将带笑的呼吸喷在他鼻尖,手垂下去,说,办正事吧。

    -

    这两周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顾斐斐都是跟尹策一起度过的。

    两个人的关系,某种程度而言很纯粹,彼此默契地不说什么废话,只探索肉身更进一步的契合。

    两周过去,顾斐斐预备回学校了。

    这天晚上,顾斐斐去了尹策的公寓。他们照例地直奔主题,尚未餍足,却被一通电话打扰。

    顾斐斐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剧烈振动。

    她伸臂拿过来,看了一眼来电人,愣了下,紧跟着随意捞了衣服,往身上一裹,起身,走到了窗前。

    尹策看着她额头抵住了窗户玻璃,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的白色衬衫被她披在身上,过大了,尤显得那身影茕茕孑立的。

    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尹策前所未见,那样凛冽、涩然而满不在乎,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似乎是谁出了什么事,她问那边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情况。

    而后,空气都安静一瞬。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死了?……终于死了啊。”

    电话挂断了,而她立在窗前,许久未动。

    尹策套了裤子,起身,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过去。

    偏头去看,才知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她平日几乎都是带笑的,那笑说不上多真诚,可能多数人看来,是带了三分虚伪在里头。

    但此刻时刻,倒宁愿见她虚伪,因为现在这样的表情,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直突突地梗了一下。

    她像是灵魂被掏走的一种空洞。

    尹策忍不住伸手,掰着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一揽,“……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顾斐斐看他一眼,终于,脸上挂上点笑,“能在你这里待会吗?我一会儿就要走……”她顿了顿,“奔丧。我爸死了。”

    4

    从夜奔向夜,只有茫茫无尽的黑暗。

    唯独两束车灯,是夜里醒豁的眼。

    顾斐斐家在邻近省里的一个小城市。

    听说开车过去只要五小时,尹策便提出送她过去。

    他是很有慈悲心的君子,顾斐斐知道,这举动太逾越一个露水情人的本分了,他压根没必要。

    而拒绝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遭,顾斐斐却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实在太畏惧浑浑噩噩之下,却还要一程一程往回赶车的这个过程。

    顾斐斐始终觉得,对艺术的疯魔,和对父亲的恨意,是她活着的主心骨。

    而今,人去了,恨的主体消失了,主心骨坍塌一半。

    她第一时间不觉得释然,只有茫然,好像半生追求的东西,大梦一场。

    顾斐斐坐在车里,车窗半开,外头夜风料峭,她点燃的烟潦草抽了几口,就摁在了灭烟器里。

    她此刻很感谢尹策,封闭且独立的空间里,身边一个只走肾不走心的半陌生人,让她可以不必伪装。颓然和茫然,以及内心交织的荒唐感,变成她脸上莫可名状的复杂表情。

    车开到市里,天已经快亮了。

    楼前一条路上停了好几辆车,顾斐斐坐在车里望一眼,那隐约的吵嚷声,应当是家里的亲戚都已经到了。

    顾斐斐跟尹策道谢,让他自行去找个宾馆休息一下,这头料理丧事怕要花去三五天的时间,她暂时应该顾及不了他了,人情她记下,“等回北城了,我请你吃饭。”

    尹策没多说些什么,点了点头,叫她,自己保重。

    -

    顾斐斐露面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里头却是一条酒红色的呢绒半身裙。

    就这酒红色,惹恼了继母,哭得气断声绝之时,她竟还有气力,扑上来啐了顾斐斐一口,只骂她,你爸死了,你当是喜事是不是!

    顾斐斐笑,说,对我是不是喜事不知道,对你那是肯定,我爸死了,你不正好跟你那远房的表侄子双宿双飞?

    不远处,一油头粉面的男人,也正是顾斐斐所说的“远房表侄子”,脸色都白了三分。

    继母急红眼了,上来就要扇顾斐斐耳光,被人拦住了,她便一转身,伏在那棺材上哭天抢天,直呼,老顾啊,苍天可鉴啊,我对你这么掏心掏肺,还要被你闺女诋毁……

    顾斐斐厌烦极了。

    两手抱着手臂站远了些,往远处看,那天幕里隐约透出鱼肚白。

    她觉得冷,不是因为天气,是隐隐的苍凉。

    5

    家里的事情处理停当,顾斐斐回了北城,约尹策吃饭,但他那头的时间不凑巧,而她又必须要立即回圣彼得堡不可了,两人就没能碰得上面。

    约是过去了三周多,尹策联系她。他休年假,无甚特意想去的地方,问她,倘若他去圣彼得堡玩,她那边管不管招待。

    顾斐斐说当然,还欠他人情呢。

    尹策到的那天,顾斐斐去普尔科沃机场接人,就穿一件极暖和的黑色羽绒服,帽子围巾全副武装,没化妆,因是刚睡醒,频频打呵欠。

    见到尹策从登机口出来,顾斐斐立即笑精神了,“……不冷?”

    圣彼得堡在俄国的西北角,纬度过高,三月份平均温度零下五度,与北城的冬天无异。微信上跟他说了,最好多穿点,他也不过薄毛衣外头穿了件羊毛大衣,肉眼可见的不御寒。

    尹策:“……还好。”

    等出了机场,尹策便硬撑不下去了,停车场里冷得和冰窟一样。

    所幸,顾斐斐是开了车来接他的,一辆雷诺Duster,军绿色的涂装,造型十分硬派。

    车里头开起暖气,状况稍好。

    顾斐斐原定直接载他去公寓放行李,临时改道,先去商场买件衣服吧。

    给他挑了款防风的羽绒服,质感很好,考虑到他带回北城,来年的冬天还能再穿。顾斐斐付的帐,理由依然是欠他的人情。

    尹策脱了身上大衣,换上羽绒服,那拉链上的标签没拆,他合拢拉链往上拉的时候,兴许是卡住了,拉不动。

    顾斐斐便走到他跟前去,低头,将标签的塑料透明挂绳从拉头锁里扯出来。

    她大大咧咧得很,也没问售货员要剪刀,直接用牙将这挂绳咬断了。

    尹策看见她垂眼时,那一簇睫毛尤显得有几分脆弱感,和她整个人气质十分不搭。

    他微微地屏了一下呼吸,因为嗅到她身上一种果木的香味,像是洗发水亦或是护发素的味道。她头发不长,刚刚即肩,漂染成了灰色,因此更显得她肤色苍白,眼珠幽黑,便有一种没有人气的感觉。像仿生机器人。

    她化妆与不化妆,完全是两种感觉。

    “好了。”顾斐斐帮他将拉链拉至三分之一,退开去,而后问他,是想先放东西,还是先去吃饭。

    尹策伸手将拉链拉到顶,“先去吃饭吧。”

    顾斐斐带他去了一家本地餐馆,吃一种波兰口味的土豆煎饼,蘸野果酱,味道偏酸。佐餐的是蜂蜜酒,掺杂了胡椒和肉桂,味道很奇特。

    吃完,再开车去顾斐斐的公寓。

    她住得离涅瓦河不远,一栋红砖墙公寓楼的六楼,凭窗远眺,隐约可见远处圆顶的建筑。

    那整一条街很是热闹,各色来往的行人里,也不乏亚洲人的面孔。

    等进了楼里,一切却都安静起来。

    公寓顾斐斐单独一个人住的,因为画材很多,不喜欢收拾,作息习惯也不好,怕跟人合租闹矛盾。所幸她现在的画卖得起价,在国内有相对固定的市场,稍铺张些也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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