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花媚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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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底天气炎热,到景明帝寿宴的这日,却难得的有薄云遮日,稍去炎炎暑意。寿宴设在上林苑里,满京城的文武重臣、皇亲国戚大多聚得齐全,诸般珍奇重礼奉上来,于景明帝而言,也多是司空见惯之物。

    倒是怀王爷的一份礼物颇为别致。

    古拙朴素的檀木盒里,放着一束绢帛,看着已有了些年头,随意展开一段,斑斓彩画经岁月涤荡,颜色稍黯,反倒积淀出更沉厚的滋味。而角落里遒劲的笔墨更是令人眼前一亮,是他念叨了许久,却始终未曾得见的一幅古画。

    景明帝甚为高兴,撇开旁的不瞧,只将那画取出来细细观玩。

    帛画流传数百年,几经辗转,上头留了几枚收藏的印记,有朝中名家,亦有世外高人。他兴致勃勃地扫了一圈,目光蓦然在角落里顿住,端方精致的印鉴,朱色未旧,篆体的小字清晰分明,却是许久不曾出现在眼前的故人之名。

    ——他曾景仰信赖、却最终论以重罪的太师。

    景明帝唇边笑意顿住,五十余岁的男人,坐镇朝堂十数年,曾意气风发,也曾消沉忍耐,本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城府,却在看到那名字的一瞬,眼底难以遏制地流露出一缕悲苦。

    那悲苦转瞬即逝,景明帝将手指抚上印鉴,片刻后,抬手将帛画收起。

    绢帛装入木盒,眼前却倏然掠过一幅画面,是有人负手站在案前,将画卷缓缓铺开,同他品评妙处、意兴酣畅,待观玩罢时,也是随手收起,于翰墨沉稳之外,带几分随意恣肆。若他还在世,此刻必定能负手含笑,讲述一段冗长的故事。

    那是暌违太久的情形了。

    景明帝摇了摇头,负手而出,在看到端正行礼的怀王时,随意瞥了一眼。

    “贺礼是用了心思的?”

    怀王不答反问,“皇兄不喜欢?”

    “怎会。”

    故人留下的东西,怎会不喜欢?

    极简短的对话,在旁的重臣贵戚上前时,便骤然打断。

    过后笙箫歌舞,美酒佳肴,恭维道贺之声不断。景明帝的心思却不时游到那副帛画之上,继而疑窦暗生——兄弟俩手足情笃,怀王在他跟前行事也颇有分寸,哪怕有些事心知肚明,也不曾挑破。这幅画,怀王原本能用旁的机会送到跟前,却偏挑在寿宴之日,是何用意?

    殿中美人曼舞,群臣对坐,怀王身份尊贵,在他下首不远处。

    兄弟俩的目光隔着御座对上,意味深长。

    待宴散后,景明帝也没拥着宠妃回宫,只朝随身的内监朱权吩咐道:“召怀王来观澜殿。”

    观澜殿在上林苑东南角,周遭风景奇秀,里头藏了万卷书画,是景明帝颇爱的散心去处,也常召怀王过去共赏书画,不许旁人踏足。待怀王应召前来,景明帝便屏退左右,坐在案后,默不作声地瞧着弟弟。

    半晌,才问道:“那幅画一直在你那里?”

    “在书房藏了很多年。”怀王倒是没隐瞒。

    景明帝自然知道他为何藏着秘不示人。若换了旁人,这事难免猜忌,但怀王待他向来坦诚,这般藏匿“罪臣”之物,反倒令人宽慰。他笑了下,自斟茶慢喝,“今日怎么就舍得给我了?”

    “今日是皇兄寿宴,五十而知天命,这幅画背后的事皇兄其实很清楚,臣弟觉得,如今送来正好。其实还备了份礼,不知道皇兄会不会喜欢——”怀王语调微扬,见景明帝不曾打断,便将神色稍肃,“当初他留下的,不止字画,还有一丝血脉。”

    景明帝双眸骤然缩紧,“不是都……丧生在大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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