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宣战-《光芒纪(全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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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没睡好。

    兴奋与焦灼,紧张与期待,让叶深深一夜辗转难眠。

    早上六点多她就惊醒了,第一件事是先跳下床,从柜子里拿出奖杯看了看,再摸了摸那冰凉的金属质感,确认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真的拿到了这个奖,她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劳累奔波,她却格外精神焕发。拉开窗帘迎着外面的旭日,远眺尚蒙在晨雾中的纽约,高楼大厦尽在她的脚下,那一瞬间,仿佛是拥有全世界的感觉。

    深深,这是你的世界,这是你的未来。

    她对自己说着,精神抖擞,洗漱完毕后连早餐都没吃,就把随身的电脑打开,先描绘自己接下来的设计。

    灵感简直喷涌而出,她觉得自己已经势不可挡。她手中的笔所凭空构建出来的设计图,所创造制作出来的服装,足以打动自己,打动全世界的人。

    直到顾成殊来敲她的门,她才从自己的世界中觉醒过来,光脚穿着浴袍跑去给他开了门。

    门外的顾成殊穿着整齐,天青色的衬衫与深灰色长裤,难得明亮的颜色。

    “快点换好衣服,吃了早餐我们就要出发去机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进来俯身帮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设计图,连同桌上的一一规整好。

    叶深深靠在衣柜上打量着他,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

    顾成殊回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这颜色的衬衫,一般人穿会是灾难啊。”

    顾成殊挑挑眉,走过来把设计图拍在她的手中:“那么我穿呢?”

    “是我们女人的灾难。”叶深深说着,忍不住雀跃着抱住他的手臂,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顾成殊手一松,将她箍紧入怀,低头去亲吻她因为精神焕发而显得莹润红艳的唇,任由那些设计图飘飘洒洒地再度落在了他们脚下的地毯上。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捂着眼睛哀叹:“求你们了,一大早别这样好吗?”

    叶深深这才发现门并没有关,站在门口的沈暨一脸痛苦的表情。

    叶深深顿时脸红了,立即从顾成殊的怀中挣脱出来,转身跑进了更衣室,羞愧地把门迅速拉上。

    沈暨走进来,和顾成殊一起把那些命运多舛的设计图又重新收拾好。两人靠在边柜上看着设计图,叶深深已经将衣服换好出来了。浅绿色薄款宽松长裙,很适合在飞机上睡觉,也很适合和顾成殊站在一起。

    沈暨扬扬手中的设计图,问:“深叶的下一季定制?”

    “嗯,我还得在国内寻访一些西方没有的工艺。”叶深深说着,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和他们一起下楼用早餐。

    “那么,element.c本季的设计出来了吗?”

    “差不多了,阿方索在盯着呢,他做得挺好的,我会适当再放一放,让他早点上手。”叶深深笑眯眯地挽着顾成殊的手,对沈暨说,“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设计呀,element.c那边已经上了轨道,我掌控好风格就行了。”

    沈暨忍不住对顾成殊说:“成殊你看,刚拿了奖深深就要偷懒了,你得管管她啊!”

    顾成殊笑着和深深对望一眼,说:“不好意思,管不住。”

    沈暨简直无语了,电梯刚打开就大步走了出去,免得被这对秀恩爱的浑蛋闪瞎眼。

    到了机场,等待罗夫人的时候,三个人都有些紧张,连顾成殊都检查了两次自己的袖扣。

    毕竟,她是这个时代最为伟大的女性之一。七十多年前,她出生在中国的穷乡僻壤。为了反抗包办婚姻,十几岁的她凭借着自己的一双脚,走出了蛮荒大山,奔向了新世界。她得到了社会和好心人的帮助,并经过多年的努力,创办了属于自己的企业。数十年来,她为所有和自己当年一样的失学女童奔走呼喊,她资产丰厚,却身居陋室,倾尽家产创办了全力帮护落后地区女童的“春风”计划,救助了千千万万的女性,也感动了千千万万的国人。近些年,她也将步伐迈向国外,走到非洲等落后的国家去,在中国政府帮助非洲进行基建时,她也以女性的温柔慈爱去关怀战乱流离的孩子们和贫困无依的母亲们。年迈的她含泪拥抱骨瘦如柴的黑人儿童的照片,曾经登上无数报刊。她和新中国一样,都从苦难深重的泥沼中跋涉出来,又以自己如今的力量救助与自己当年一样处境的国家和人民,也因此她成为国际公益事业的标志性人物。

    叶深深站在候机室内,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徐徐落地的飞机。

    等待已久的上百家媒体顿时严阵以待,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徐徐打开的舱门。站在地面迎接的美国人都站直了身体。

    等到罗夫人从舷梯下来,眼看那边致欢迎辞的、采访的、奏乐的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叶深深估计没有一两个小时下不来,再说罗夫人是从非洲赶来参加国际妇女儿童权益大会的,一行人匆匆来去,想必也就是抽两分钟见一下自己而已。

    坐在这边干等简直太无聊,所以叶深深干脆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设计图,在茶几上继续完善早上未完的设计。

    茶几很矮,俯身久了腰背很痛,叶深深干脆跪坐在了地上,趴在茶几上细细地描绘着。二十四色彩铅摊在她面前,她细细地描绘着,用最纤细的笔触勾勒那些花瓣与星辰,让它们极尽细致与完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周围一片安静。

    长时间盯着画面,双眼有些模糊,精神也有点恍惚。叶深深抬头看向周围,连自己身在何处还没弄明白,就先看见了许多人在看着自己笑。

    她一时间有些怔愣,直到顾成殊轻拍她的肩膀,低声说:“深深,罗夫人来了。”

    叶深深这才惊觉,站在人群之前望着她微笑的人,满头银发越显气质平和,皱纹深深,笑容恬淡,正是罗夫人。

    她一时手足无措,赶紧站起身,低头讷讷道:“夫人您好!”

    罗夫人笑着走过来,向她伸出手,和她握了手后,又仔细地端详着她,说:“你很年轻,比我想象的还要像个小孩子。”

    叶深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停了停才说:“可能是……长相显小。”

    周围人都低声笑出来,罗夫人也笑着,说:“我刚拥有自己事业的时候,比你还小呢。可你已经得了分量这么重的奖,创造了国内和亚洲的历史,是我们华人的骄傲。”

    叶深深抿嘴笑着,一边点头一边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罗夫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设计图上,说:“今天可是得奖的第二天,你就已经继续努力工作了?”

    “因为……设计还挺靠灵感的,刚好我现在有。”叶深深说。

    她问:“我能看看吗?”

    叶深深赶紧拿起来给她。罗夫人一张张看过,很认真地问:“到时候做成衣服,也会和设计图上一样好看吗?”

    说到专业的问题,叶深深顿时就像醒过来了一样,说:“会更好看的!因为画面有时候很难表现实物的质感和光泽。比如这套设计,是以中国传统的锦缎面料,结合西方的剪裁而成。锦缎的光彩就是我如今用的彩铅难以表现的,画面上的花色也会略显繁杂,没有实物那种融洽感。”

    “锦缎……是中国风吗?”罗夫人的目光从画面上移到她的脸上。

    进入了自己领域的叶深深,脸上焕发着光彩,点头说:“是的,采用西式的剪裁,上身是暗色天鹅绒的无肩或者是吊带款,用它来压厚重的锦缎。但我使用锦缎的时候,不会用传统图案,会改而使用更加为现代流行所接受的风格,比如说,这一款就是繁星——”

    她拿出的,正是黑色天鹅绒撞墨蓝锦缎的一条,及地锦缎上密织着银白星海,闪闪烁烁,大小疏密各不相同,令人如坠深邃宇宙,浪漫至极。

    “还有这一款,是繁花。”

    暗绿色的锦缎底上,织的是浅灰色的墨梅,用了类似于弹墨的手法营造梅枝,深深浅浅的花瓣绽开在暗色底上,气质高雅,卓尔不群。

    “这条真美,要是四十年前的我能穿上这样的衣服,简直是不虚此生。”罗夫人举着繁花看了许久,对叶深深笑道,“别看我现在这么老了,可女人嘛,永远怀着一样的爱美之心。”

    叶深深也笑了,说道:“天鹅绒和锦缎都偏厚重,为了突破这种沉闷,这个系列的裙子都是大露背的,您穿着的场合可能也会不合适。但我可以特别为您设计几款适合的,到时候送到您的顾问团队去。”

    “是吗?那可以呀。”罗夫人对身边的助理示意,让他留下叶深深的联系方式。想了想,她又说:“昨晚你获奖时那身衣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压得住场,很有中国特色,又拥有令全世界惊艳的美感,这很难得。”

    “是的,我会延续那种风格,目前也有计划要创作一系列。”叶深深微笑点头道。

    罗夫人笑着凝视她,以似乎随意的口气说:“今年十月,我们有一个筹备了许久的国际慈善公益大会,我们一批人在国际上呼吁倡导了多年,终于联络了欧美数十国颇有名望的商界要人和富豪,召开这个启动大会。届时将会有许多各界要人齐聚国内,共襄此次慈善盛举。我因为在国际上有点微名,也是此次会议组委会成员之一,到时候要在全球直播活动上欢迎来宾,是个非常隆重的场合,所以当晚我想穿上带有我国风格的服装出席。但目前将中国风与国际审美结合在一起的尝试都不是很成功。而你昨晚的礼服,让我看到了这方面的成效。我觉得你的设计能改变以往的固定形象,展示出一个全新的清新优雅的东方形象。所以,能不能请你替我设计一款比较适合那个场合的衣服呢?”

    顾成殊在旁边倾听着,唇角一丝淡淡的笑意,看向叶深深。

    叶深深略一思忖,点头道:“好的,我一定会尽快交出令您满意的设计。”

    身后有人低声催促,提醒罗夫人该启程了。

    罗夫人点点头,又伸手与叶深深握了一下手,低声说:“在来的飞机上,我看到了有关你的报道。关于最近你们在欧盟那边遇上的纠纷,还有,你家庭和成长中所遇到的风浪。”

    叶深深默然点头,说:“风浪总会过去,纠纷也一定会解决的。”

    “你能这么坚强很好,毕竟,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面对的不公待遇,这也是我和我们国内千千万万走出去的企业所遇到的困境。”罗夫人握紧了她的手,神情也凝重起来,“我很钦佩你在这次风浪中的坚韧表现,你会从一个小女孩,成长为令世界惊艳的女性。”

    叶深深重重点头,喉口有些更咽:“是,我会努力。”

    “这次我过来,是参加全球妇女和儿童权益大会。”罗夫人仿佛忘记了后面人的催促,她拉着叶深深的手,轻声说,“在取得成就的同时,我们也肩负着更大的责任,因为我们的身后,有千千万万和我们一样追寻梦想的人,他们或许没有我们这样幸运,或者被他人、被生活剥夺了争取的权利,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应有的待遇,展露自己具备的独特才华。而我们能做的,就是竭尽自己的力量成功,这样,所有人才能找到自己追寻理想的榜样。相应地,你作为领头人,所承担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整个民族和国家的梦想。”

    罗夫人走后,叶深深伫立在走廊尽头,看着她离去,久久思索着。

    顾成殊站在她身后,等到车子消失,才抬手抱住了她的肩膀,说:“走吧,深深,我们还要回国,去面对接下来的战斗呢。”

    “嗯。”叶深深点头,他们一起向着登机口走去。

    在等待飞机起飞时,叶深深望着坐在身边的顾成殊,忍不住又说:“成殊,我很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成为这样的女性,独立自强,不仅仅自己大放光彩,还能站在全世界的面前,为弱势群体争取利益。”

    “好啊。”顾成殊俯身过去亲了亲她的发丝,微笑道,“这样吧,等我们度过目前的风波之后,就在业界倡导建立一个以深叶品牌为主的基金会,用以支持国内设计师,扶持中国服装文化在国外的发展,为每个海外服装留学生和员工进行帮助,你看怎么样?”

    叶深深用力点头,慎重而欢欣。

    从美国飞行回国,行程漫长。

    叶深深在机上睡了许久,坐起来看向窗外,飞机已掠过太平洋辽阔的海面,正准备降落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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