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铜池城-《缘为仙》
“原少侠,你眼下能接的任务都记在这本手卷中,还有就是墙上的菜谱,少侠自看便是,在下还有公务,就不陪了。”“多谢先生指点。”原大侠一进侠会直接找到侠会执事,说是来此住店想要点菜,实则东拉西扯问这问那。而铜池城侠会略显年轻的执事比不得李牧原沉稳老练,被原大侠缠问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得脱身。原大侠随手翻了翻一条条捕鱼摸虾的任务,面露微笑,心中默默梳理着打探来的消息。出乎预料,露隐国与金铭国两方并未正式交战,只是对峙。而对峙的缘由更是没想到——竟是因为逃疫的灾民。去年天下惶惶的大疫,起于云岭,横扫了数个背靠云岭的小国。故雨三国中居北的金铭国首当其冲,却未受其害,反倒借势收编了周边小国,形成了一个“防疫联盟”——用刀枪与弓箭将灾民防在了国境之外。无处可去的灾民仿佛被巨杵碾平的糕饼,贴在云岭南麓,沿着丘陵间的狭路拼命逃窜,一路向西北,直至到达露隐国地界。今年入春以来,疫情已逐渐消退,但旱情却愈演愈烈。金铭国依然不放灾民入境,反倒借着驱赶阻拦灾民不断拓张边界——燕翎卫正是冲锋在前的执行者,春山国便是顶不住兵陈国境的压力,加入了“防疫联盟”。燕翎卫虽然纵横周边小国无往不利,但碰上露隐国这等大国就吃了瘪。在弥臣国边境处因驱赶灾民起过几次冲突后,就不敢再深入,只是隔着百里荒地遥相对峙——两方虽未有大战,但不断增兵,就有了山丘上那十六座连营。而露隐国对待灾民的态度颇有些两难,既不愿、或是没能力组织起金铭国那样的“防疫”队伍,又不能仍由灾民流窜境内。于是对灾民采取了怀柔政策,只要灾民身体无恙,肯劳作、服役、从军、或是做出贡献,就可以在露隐国及周边六国暂住。由此,这些灾民逐渐被露隐国收纳,精悍者编入军队,成为那十六座连营中的一员,大部分则变成了终日忙碌劳作,有上顿没下顿的贩夫走卒——更是挤满了位居边界的铜池城。想起灾民,自然想到死谷兄弟。有辛秉刀和李牧原带队,活下来的死谷兄弟一定已经逃出生天,但会不会恰好逃到露隐国地界——只能慢慢打探了。可惜天下只知疫情平复,却没人知道死谷壮士的拼死一搏。斩杀了散播疫情的罪魁祸首,原大侠本应得到直升赤铜的巨赏。可如今光凭一张嘴,怕是无法说服侠会颁发这奖赏了……不过,当年那遥不可及的赤铜牌,如今大可一笑了之——侠会铜牌又没什么稀罕的,还不如一直做个“天下第一木牌”。雒原晃了晃腰间木牌,云淡风轻一笑,背着手走到挂满了竹牌的“菜谱”前。当年青云侠会中看到的三个任务,捉拿红妆大盗玉阎罗、寻得望云山庄庄主杨怀独生爱女,还有查明疫病根源、铲除元凶,竟阴差阳错地都被原大侠“解决”了。虽然一个侠米的奖赏也没拿到,但世事奇妙,让人不得不感慨。原大侠一时兴起,想着不如再接它三个任务……习练清心洗髓术近一载,雒原不用再踮脚,也能清清楚楚看到“菜谱”顶端那块竹牌上的小字。“寻得失落之国宝、甘露盘——直升金牌,位列公卿……”雒原差点失笑,不愧是露隐国的属国,侠会中想必永远把这个任务挂在首位。整个东国金牌侠士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若是让一个无名小子走了狗屎运捡到甘露盘,直升为白金侠士,那就是一段不朽传奇了——只可惜原大侠注定与这段传奇无缘,若是得了甘露盘上交侠会、“位列公卿”——别说什么生吞活剥,怕是以后连个安稳觉也睡不好了。暗念了几句怪话,雒原目光又落在其左下那块竹牌上,“秘银牌侠士霍潇大侠遇刺身亡,查明真凶者,晋升一级或直升赤铜;提供线索者,五万侠米。”又是一个直升赤铜的任务,雒原心中一凛,秘银乃是银牌最高阶,位阶还在常年混迹侠会的大师兄之上。虽然并不是说其修为要比大师兄还高,但能刺杀这样一位侠会高层,全身而退又无迹可寻,那一定是世上最顶尖的刺客——阿桓的记忆瞬间一刺,激得他心血翻涌。雒原默运心转功,平复下心中躁动,又看完了右下的竹牌。“近日多有婴儿孩童无故失踪,疑有团伙暗中作祟。提供线索者,三万侠米。”原大侠终于笑出声来,仙盟交派的任务,在侠会这竟只值三万侠米。这三个任务,难度之大一望而知,侠会给出的报酬实在少得可怜——不过也可以理解,开放给所有品级侠客的任务,本就不是指望有人能完成。拿点好处出来吸引遍布全天下的游侠儿关注,或许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反正不亏。三个任务当中,盗婴掠幼之事本是仙盟任务不必多说,寻甘露盘乃虚无缥缈之事——原大侠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秘银牌霍潇大侠被刺一事。从小受仙侠故事熏陶,那些拨开层层迷雾、明断真相的神判,公正不阿、名震天下的神捕,同样是原大侠心之所向。而如今,他也恰好有了许多手段,何不一试?可惜铜池侠会中人头攒动,却没人凑过来给他讲讲“任务中的猫腻”——想起往事,雒原冷冷一笑,谷月天既拿了玉简,必然会走上修仙之路。天下虽大,总有再遇的一天……就在这时,侠会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几个灰头土脸的汉子闯进来,扑倒在地连声高喊。“各位大侠作主!”“死人啦,大侠们做主啊!”侠会中顿时沸腾起来,一众侠士和执事出门一看,白布包裹的尸体竟拉来满满一车。一群裹着头巾貌似矿工的汉子堵在侠会门口哀嚎抹泪,四周更是围得水泄不通,人声嘈杂,喧闹无比。雒原挤过去听了一会,大致弄清了状况。这群矿工模样之人本是春山国一隅的同姓山民,逃灾至此,靠着族群世代相传的挖矿技艺,接了铜池侠会的任务,每日外出采矿谋生。铜池城西北方是连绵丘陵,多有矿藏,尤其盛产铜矿。早年曾大肆开采,用于修筑城池。战乱平息之后,矿坑逐渐荒废,直至大量灾民涌入无事可做,才在一个个坑洞中又挖掘起来。这群山民本是同族同姓,组织有序,又有手艺,很快就垄断了采矿之事。百余人分作十队,每日在不同矿坑中采掘,再统一拉到侠会售卖。西北方远离战场,一直倒也平静。直到今日午后,一队矿工忽然没了消息,大工头带人下矿一找,发现一队人全部横尸在地,血流成河。死状凄惨,一个个像是被巨锤砸中,要么筋断骨折流血而死,要么干脆被砸碎了脑袋。都是同乡同姓,兔死狐悲,一众矿工连忙把一整车尸体都拉了回来,请侠会主持公道,找出凶手。可凶手是谁,连个影都没见着,又为何要屠杀这些穷得叮当响的矿工?这些都需要时间去调查,而这群矿工把侠会团团围住,哭闹不已,显然并不是急于查明真凶,而是急于敲定赔偿。一队十四个矿工,十三具尸体,只剩下半个活人——头盖骨破了一大块,虽然包扎了下,但显见是活不成了。翻白的眼睛望着天,喉咙微微蠕动,在沸反盈天的哭闹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咽气的,唯有一个少年侠士叹了口气,挤过去帮他合上了眼睛。一丝游离的魂魄,纠缠在少年指尖——那是他最后的,述说的机会。